这是一篇有点年头的文章,当年在我童年时不经意间在一堆旧本杂志看到了这篇文章。我小时候很爱看书,因为,我从小有个梦想就是当一名作家。因为我不会表达出自己内心的东西,只能试想着用文字来表达。..呵。可是我的成长过程却令我不想回忆。。在这么多文章中。我对这篇短文记忆犹为深刻,是因为里面的女主人公对我的震撼非常深。那种叛逆、压抑和对黑暗的不满......因为当时读这篇文章时我就和主人公一样对这个黑
你涉过同一条河
小林的妈是个残疾人,这在开家长会前我一点也不知道,虽然我和他同学并同桌一年多,但我们的话题从来不涉及到父母兄弟,我一直以为他的妈妈和我们所有人的妈妈一样普通。
我是班委,在家长会开始前被老师安排负责接待,小林的妈来得很早,她象一只暗夜里的猫悄没声地从课桌间的狭道靠过来,带着谦卑的神态小声问:“我是小林的妈,他的座位在哪儿?”我不敢多看她,赶紧将她带到小林的座位上,小林的妈便在那个位子上低下头来,静悄悄地坐着,一直坐到家长会的开始。
开会的时候,我从窗外向里看,看到小林的妈脸红红的,那是因为班主任在夸赞小林的成绩怎么好,平时怎么有礼貌,对她的家教大加赞扬。大概是因为兴奋,小林的妈稍稍抬起一直低着的头,于是我可以看到她的独眼中有泪光一闪一闪。我好奇地偷窥着小林妈妈的脸,出于礼貌,在接待时我不能盯着她的脸仔细看,现在总算可以看个够。
我从没见过这么一张奇怪的脸,她并不是因为瞎了一只眼而残疾,而是那张脸上原本就只有一只眼睛,在我们通常称为右眼的地方,只有一个凹坑,上面是完整的与颊相接的皮,没有眉毛,连一条象眼睛的缝都没有。这样看来,小林妈妈的残疾是天生的,是生就的畸形。
后来我感到有人在拍打我的肩膀,于是回过头,刚好看到小林愤怒发红的眼睛,“你在看什么?”他恶狠狠地问。我支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他肯定知道我在看什么,会生气是当然的,只好让他少生点气,于是我说:“其实……你妈妈从左边看过去是个大美人。”小林揪着我的领口把我拖到教学楼拐弯僻静的走道上,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我第一次挨男孩子的打,或者说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的脸被打红了,肿得很厉害,因此家长会结束后不能按老师的要求去送家长们。我坐在楼梯下的暗处看着满面焦急的老师四处找我,而小林则炫耀地挽着他妈妈的手臂专门绕着弯子从我面前走过。在走过楼梯口时,他装作不知道我在那里挽着他妈的脖子问,“妈妈,我表现得好不好?”他的妈妈,当然看不到周围有人,将头低下来,用额头顶了顶他的额头,笑着说:“当然好,非常好。”我知道,小林是故意的,他要报复我用异样眼光看他妈妈的行为,正因为知道他是故意的,那天我哭了好久,并发誓一生一世也一定要报这个仇。
那天以后我和小林基本处于绝交状态,虽然同桌,但半个字也不交谈,人人都知道我们交恶,但我们死也不说那是为什么,连老师对此也无可奈何。初中毕业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从此不通音信。
我在骨子里并不是一个规矩的女生,去了一个陌生而嘈杂的环境后,失去了以往熟悉环境里的种种羁绊,而父母又因为工作的繁忙而对我无法象以前那样严加管教,很快,用世俗的话来说,我“变坏”了,抽烟、喝酒、涂口红,成为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女。或许是叛逆期的来临,我开始讨厌一切条条框框,在夜晚的回忆中嘲笑曾经规矩老实的幼年时的影子,偶尔想起小林给我的那一耳光,便用烟头在蚊帐上烫个洞。
之所以一直没有被退学,一半是因为父母的恳求,另一半则是因为出于怪异的兴趣和天赋,我的理科成绩一直异乎寻常的优秀。学校本着“有教无类”的原则收容着我,而我也乖巧的不把麻烦带到课堂上去,这种微妙的平衡一直保持到我高中毕业那年为止,直到生物老师发现我夜间在实验室里做小白鼠与兔子的心肺互换实验,而被动手术的小动物并没有打过麻药的迹象时才被打破。校长在血淋淋的解剖台前面无人色,他失去了往日的儒雅,揪着我烫过的长发对我破口大骂,他说他从未教育出这么残忍的学生,他骂我不是女生,是恶魔。
我没有解释我打过麻药,虽然这实验并不是教学大纲中的要求,但我可以做得好,麻药没生效不是我的错,生物老师跟为实验室提供材料的人有买卖早就人人皆知,但我不想解释,我只是很讨厌校长揪我的头发,于是用解剖刀抵在他的喉咙上,让他放开手。
校长放了我,我回了家,从此离开了中学。
父母当然对我很生气,他们是有体面的上等社会的人,不可能让我如此游手好闲下去,用钱也好,通关系也好,反正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几个月后的一天清晨,他们撬开地下室的门,把我养的白鼠、蛇和蜥蜴统统扔到大街上,然后命令我去大学报到。
我想是有人伪造了我的履历,并帮我通过了入学考试,但我不介意,我被安排学习生物,这正合我的意,于是,我接受了社会所给予的高等教育。
毕业的那年,系里的一个教授雨夜上街时被人谋杀了,凶手没被抓住,私底下有人说他一直在从事违法的人类复制买卖,这次是因为复制失败所以被报复。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那时我也刚刚开始从事这个行当。
我的不良记录使找我入伙的人认为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冲破伦理法律束缚,虽然人类复制被立法禁止,但法律永远只能约束守法的人。我并不否认拍搭们的看法,对于伦理与道德的问题我并不在意,我只对人的产生感兴趣,所以签订了契约。
教授被刺使我得到了他所有的资料,也接下了他未完成的订单。那是复制一个母亲,一个有名艺员的母亲。
我认识那个叫白燕的翘嘴巴艺员,打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时候就认识,当年我每天早上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时候,总在湖边的那条路上遇见她妈开着三轮车送她上学。她妈是个跛子,拖着一条显而易见因患小儿麻痹而留下的残腿。马路上开残疾人专用三轮车载人赚钱的不少,有真残的也有假残的,她妈看上去也象这一行中的一员,唯一与众不同的是每天载的都是同一个乘客,就是她女儿白燕。
我上中学时白燕还在上小学,丁点儿的小个子,鼻梁上架个大眼镜,丑得很。她妈可能是为了随时掌握白燕的动静,让人把三轮车改装过,把两个坐椅靠在一起,这样,白燕就只能和她妈背靠背地坐在车上,一刻也逃不过她妈的掌握。每天早上她妈突突地开着小三轮从我旁边超过去,白燕一边往嘴里塞包子馒头一边甩着两只脚,大大咧咧地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
看见白燕我容易想起小林,他们在某些地方很相似,都说当父母难,可是堂堂正正的为人子女有时也更需要勇气,我知道他们有我没有的勇气,所以羡慕,但想起小林又容易让我想起那一耳光,所以我亦讨厌他们。
白燕的经纪人安排我们在蓝爵士酒吧见面,我喜欢那里的环境,没有什么嘈杂的人声,也没有鬼影幢幢跳舞的人群。叛逆期过了后,最近开始喜欢安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吧台边吹着Kenny G的《回家》,我陷在白色的沙发里,弹掉烟头上的烟灰,仔细打量自己涂成蓝色的指甲,我喜欢这个颜色,非常喜欢。
白燕抱着一个小包跟着经纪人走过来,她寒喧了两句便坐进了角落,虽然光线很暗,她还是戴着墨镜,那是因为她现在很出名,走到哪里都容易被她的影迷歌迷纠缠。
“给我。”我说,向小包伸出手。白燕犹豫着,似乎有些舍不得,于是我说:“要么你现在给我,要么你再抱着它回去。”经纪人拉了白燕一下,她不情愿的把小包递过来。那里面是她妈妈在世上仅剩的一块脑组织,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已经在一场大火中烧得一干二净。
“一定要按照原来的样子复制,”经纪人认真地叮嘱,“连跛腿也要一模一样。”
“要健康的也可以,价钱还可以便宜一点。”我吐一个烟卷,把小包随意的拔拉到身边。
“不,一定要跛腿,白燕的母亲就应该是跛腿。”经纪人肯定的回答。
“哦,宣传的需要。”我笑,拿眼睛去瞟白燕。白燕开始嘤嘤地哭:“你知道……妈妈对我很重要,以前,她总是用三轮车拉我上学……”
我当然知道,知道得很清楚。
白燕要告别了,她还要赶到下一个片场,一部宣传正猛的偶像剧正在等着。
“我觉得你很眼熟,是不是以前见过?”她一边用粉饼补装一边问我。
“没有。”我不冷不热的回答,这个女人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黄毛丫头。
人都走了,我坐了好一会儿后,挟起小包走出酒吧。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我将风衣的领子竖起来,等着出租车的到来。
伞从旁边伸过来挡住了雨,往我身边站过来一个高大的男子。“陪我走一段路好不好?”他问我。我仔细地打量这张脸,下意识地认出他是很久没见的小林。“是小林么?”我问。“是我。”小林回答。“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我说。“关于我的妈妈,我有事求你。”小林说。
我们并肩沿着马路走下去。
“你知道,我的妈妈是天生畸形,很多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以前我还为此打过你,对不起。”他说。“那么,你不是为了抱歉专程来找我的吧?”我问。“当然不是,我是希望你能帮她重做一只眼睛。”小林忽然抓着我的肩膀说。他已经长成了个高大的男人,我知道他的力气很大。“你不该找我,应该找医生。”我说。“医生做不到,她那里的构造不行,除非换一个头壳。”小林急切地说。“你疯了。”我淡淡地回答,把烟头捺在他抓我的手上,迫使他松开手,“那种事我也做不到。”“你做得到!”小林狠狠地说,“我知道白燕在找人复制她妈,我是跟踪她来的。你能复制她的妈,就能给我妈换头!”我好奇地打量面前的小林,他急切的样子象是一只陷入绝境准备孤注一掷的野狼。
“那么,你有钱吗?”我问。“有!”他大声地回答。他说为了赚钱给他妈治眼睛,初中毕业后就再没读书,而是去做生意,倒黑货,只要是赚钱的事,什么都干过,为此吃了不少苦,牢里也进出过几次,但总算闯出了名堂,现在是个有钱的大款了。
“你有恋母情结吗?”我嘲笑地问。小林的眼睛发红,我知道他想揍我,但我不给他机会。“听着,这笔生意我可以接,但后果我不负责。这样可以吗?”我问。小林犹豫了。“现在你妈是独眼,可是你已经习惯,如果变成正常人,相应的很多事也会变化,这样也可以吗?”我追问。小林不回答。
我伸出手,拦住出租车,缩着脖子挟着小包钻进车里,在关上车门的时候,小林扑了过来。“可以!可以!什么都可以!我知道她一定愿意!”
我关上了车门,禁不住大笑起来,司机问我笑什么,我说:“这真是个不安份的世界!”
事情进行得缓慢而顺利,白燕和小林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母亲。小林妈妈的手术要容易些,我只是给她重生视觉部分,然后换了放置大脑的头骨,准确地说,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相比起来,白燕妈妈的重生则更具刺激性,我用我的双手从细胞开始重新制造了一个人,并因此而喜欢起这个见不得光的行业。
生意进行到后半段,我作为全程监护人员随这两对人在疗养院中进行适应性训练与疗养。那是整个过程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一段,当我走在疗养院幽静的林间小道上,看着他们相依相偎的影子时,总有一个疑问不能释怀——从留下来的技术资料上看,教授做复制手术失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他为什么会因为失败被刺呢?
当红偶像白燕放下事业陪护因意外受伤的母亲一事被传为佳话,所以当她搀扶着痊愈的跛腿母亲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博得一片彩声,不知多少人被她感动得涕泪横流,而她也因此人气大涨,大有红得发紫的势头。至于小林,带着康复的母亲离开疗养院后就再一次消声匿迹,我有时候想,那一耳光的仇至今没报,不过做手术让他破费不少,就这样抵销了也不是不可以。
那以后又过了五年,我依然没有固定的职业,游荡于城市与城市之间,不过因为从事的地下复制人类职业收入可观,也不会觉得生活难过。然后,我在一次游荡后回到了第一次做复制手术的城市,在那里,再一次遇见了我亲手制造的白燕的母亲。
纯粹是为了重温当年宁静的心情,我走进了蓝爵士酒吧,店里的布置与往日一样没变,只是吹萨克斯的小伙子换成了弹钢琴的少女,她穿着黑丝绒的长裙,伤感而动情地弹着电影《简爱》的插曲。我戒了烟,指甲油的颜色也换成了透明,我叫了杯咖啡,陷入白色的沙发慢慢的啜。
白燕跛腿的母亲悄然滑进来,坐到我的身边。“我一直在找您,”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和白燕都在找您。”“找我做什么?”我问。“我和白燕相处很困难,”她说,“我们都想摆脱困境。”“这不关我的事,”我拒绝了,“契约上写得很清楚,我的责任只到手术成功为止。”“可是我们无人可找。”白燕母亲为难地说。
“好吧。”我把杯子放回到托盘上,“那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怎么去爱那个孩子,您知道,我只是她宣传的工具。”做母亲的说,“虽然我知道自己是她的妈妈,但我没有生她养她的记忆。”“那么你讨厌白燕吗?或者说恨她把你当做工具?”我问。“不,一点也不,我爱她,看到她的时候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但是,我不知道那是我自己的感觉还是留在我身体里面,她原来妈妈那一部分肉体的感觉。”做母亲的为难地摇头,“白燕也是一样,她说爱我,可是不知道爱我的哪一部份。”“那么找我又有什么用?我是个生意人,不是保姆。”“复制我的时候一定有什么没有补全,您可以做到的,帮我补全它。”我哑然失笑:“我把你做得很完全,你是一个完整的人。”“不!我从来都不是个完整的人!”复制人激动地叫了起来:“您制造了我,强迫我去爱那样一个令人讨厌的孩子,却什么记忆也不留给我,这不公平!”
这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作声了,等白燕的妈妈平静下来。酒吧间里钢琴声继续着,这是个冷漠的时代,即使有人听见这边的叫喊也不会注意过来。复制人开始抽泣,边抽泣边抱怨着什么。从她的这种表现来看,我把她复制成为中年妇人是成功的。我听见她含含糊糊地说:“白燕根本不认同我是她的母亲……根本不认……怎么努力也不行,有天晚上我们情绪很好,决定再尝试一下……她晚上一定要和我睡在一起,可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背靠着背睡.....那个姿势非常不舒服,我硬挺着熬了一夜,可她……她一早上起来就哭了,她说我不是她的妈……她的妈背没有那么硬,从那以后她就完全把我当成工具了……”
我明白了问题的症结,“认了吧。”我说,“我可以复制一个人,但不能复制这个人和她周围人的心以及全部感情,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能提供你的生存机会,其它的无能为力。”“这样的生存机会我不要。”做母亲的哭起来:“你们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你们任意地把我制造成个残疾人,任意地给我安排这样的身份,明明是另一个人,却要做白燕的母亲活下去,就算是复制人,就不该有自己的人权,不该有选择命运的机会吗?”
“是人生的也好,被制造的也好,谁都不能选择生下来的环境,这和你自己的意志无关。”我笑了,把钞票放在桌上,“如果白燕在生下来之前能选择的话,我想她也不一定选个跛脚的妈妈,从这点上来看,你们是平等的。所以,与其浪费时间来找我,不如想想怎么学习互相忍耐,就算是作戏,也得过完下半生吧。”
我站起来离开,白燕的妈妈坐在原地没有动,我听见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我恨您!”
对这种因无处发泄转嫁而来的恨意我无可奈何,我走出门,夜晚很冷,门外似曾相识地下着雨,刮着刺骨的风。我再一次站在路边等TAXI,而这时,小林也再次幽灵般地出现了。他依然是礼貌地伸过雨伞为我遮雨,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人在我的生命里总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消失。
“你大概又是跟踪白燕的妈妈找到我的吧?”我问。他点头。“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我问。“我要你再做一次换头手术,把原来的那个妈还给我。”他面容憔悴地说,递上一支烟。
我戒了烟,但还是接了过来,他用颤抖的手给我点着火,借着暗夜里打火机的火光,我看见他神情恍惚。“有钱的话,当然可以。”我回答。“钱,我有。”小林说。“那么就安排个时间吧。”我随口答应。“你不问原因?”他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我随意地摆摆手。
我们共着一把伞,沿着寂静的大街走下去。
“你的手术做得很好,她变得非常漂亮,两个眼睛都非常漂亮,我从来不知道妈妈是那样美丽的。”小林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我知道他要讲很多事情,虽然不感兴趣,但也不想拒绝一个倾听的机会。
“你知道我爸早就抛弃了我们两个,所以我们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小林捏烟的手神经质地抖着,“虽然妈只有一只眼睛,但那是世上最美的眼睛,你猜猜看,那时候我最幸福的事是什么?”我抽了口烟,细细地回想,想起了当年在楼梯下看到的情景,“被你妈夸奖,和她额头顶着额头。”我说。“是的,就是那个时候。”小林的神态是那么陶醉,“那时候我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到我自己的影子,她的眼睛非常清澈,非常非常的清澈。”
“你是陶醉在自己的影子里还是陶醉于你妈的眼睛?”我冷笑着问。小林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的话总是令人讨厌。”他不满地说。我不置可否地笑。
我们走了一段路,小林又开口了:“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你刚说过她变得很漂亮。”“但她也变得不是我的妈!”小林在喉咙里低低地咆啸一声,“她以前从来不打扮,从来不和男人打情骂俏,现在这个风骚的女人根本不是我的妈!”“哦?我想起来了,她还很年轻对吧?”我问小林,他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趁着年轻给你找一个继父,这并没有什么过错。”我说。“她凭什么这样!”小林愤怒地吼道,“我那么辛苦赚钱给她做手术,不是为了看她和别人眉来眼去!”“你是在嫉妒。”我笑了,“典型的单亲家庭恋母情结。”
“混蛋!”小林扔了伞,一把揪住我的领口,“把原来的妈还给我!”他愤怒地喊。我把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拿了出来,手里握着手术刀,只是轻轻的一划,小林便抱着手蹲到地上。“我他妈不欠你任何东西!”我扔掉被雨淋熄的烟头,瞥了他一眼。
小林在哭,一个粗大男人蹲在午夜的雨街上哭,“她的眼睛已经不那么清澈了,我看见她和一个臭男人头顶着头笑,她根本不是我的妈!”
我不想劝这个人,这个人我劝不了,我想继续走我的路,但他扑上来,抓住我的风衣。
“求求你,把她变回去吧,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把她变回去!”小林哭着哀求我。
我抽回自己的衣服,伸手拦住一辆路过的空TAXI。
“你还记得打我的那一耳光吧?”我问,“我发过誓,这一生一世一定要报这个仇。”
小林止住了哭声,惊愕地望着我。
我坐进TAXT,在车开动前,我微笑着告诉小林:“那么这个母亲就是我送给你的复仇礼物,一生一世的复仇礼物,你好好接受吧。”
小林想追上我坐的车,但他追不上,我听见雨打车窗声中传来他的咆啸:“我不会饶过你的!我要杀了你!”
他的影子被越甩越远,最终消失于雨夜的街头。我把一直握在右手里的手术刀拿出来举在眼前细细端详,那上面有血迹,我笑了,在车座上把它擦干净。
突然间,我想起一件事,当年教授被刺死后,很多人去看过他的尸体,他们说很奇怪的是他是笑着死的,似乎是一种嘲弄的笑。
- 那天晚上我在旅馆做梦时笑醒了,笑醒后拉开窗帘看外面的街,外面下着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在哭。